舷窗外的谢幕

  就像有的事一样,有的风景,总要有合适的时间点和空间点,才能遇上。几天前,我在一趟由南往北的飞机上。我没有选座,机场工作人员给我打的登机牌,座位刚好靠着窗。我一年难得出一趟差,这次刚好是在春末。我不能太晚回北京,也不想太早回,刚好有傍晚起飞的航班供我选。在飞机起飞前,我无法预料这些凑巧会给我带来什么意外。惊喜总是这样。当然,有时也可能会是惊险。
  起飞的南方城市是阴天。南方经常这样。飞机冲出云霄后,头顶就是一蓝了,底下则是茫茫的云海。尽管已是六点多,太阳离云际线还有一段高度。不过没多久它就成了云海上漂浮的一只球。此时我才发现随身携带相机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。那只到处播洒金光的球终于越来越沉,追随那一百年前的泰坦尼克号去了。然后天地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三明治,上面是蓝色的,底下是灰色的,中间是红橙黄白的明色系。上面的蓝色越来越重,靠近东边的部分已略有些黑。有颗很亮的星星已经出现在蓝色的天幕中。它很耀眼,出现得很早,以至于周围的星星根本无法在那种亮度下现身。大概那是太阳系的某颗行星吧。在太阳系的领地,行星只需借助反射太阳的光,就可以在地球的夜幕上获得超载一切遥远恒星的表现。也许是因为在高空,即使太阳已沉在云际线下很久,天边那一道明亮依然持续着。只有那渐渐变薄的厚度在示意这场谢幕仍在进行。远处不时的有飞机飞过。在一万米的高空,从一架飞机上看另一架飞机,想起来是件很奇妙的事。随着幕色的临近,飞机逐渐变成剪影,在那一条明亮的三明治夹层背景中划过。
  这三明治刚成形的时候,中间的明亮夹层没看出有什么南北差别。随着上层的黑色向下挤压,夹层变薄,我发现夹层的北边明显比南边要厚要亮。想想也对,过了春分,日子就是北边长南边短了。于是,南边的夹层先行消失。而飞机一路向北,仿佛在追逐北方那仅有的一点光。但终究,飞机的速度还是慢了些。借着天边那一道亮光,我看到云海有了尽头。也许飞机已经飞出了华南,甚至江南。不知什么时候起,远处的飞机拖起了尾巴。也许是因为北方的空气偏冷,飞机才有了尾巴。每一道被拖出来的尾巴都会慢慢扩散开来,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淡,然后缓缓向东飘过来,最后从我们的上方掠过。不知道我们的飞机有没有拖起尾巴。如果有,那么这又会是一个很奇妙的体验:飞机及其航线本身并不交汇,而它们留下的轨迹却可以相互交汇。本来以为云海下面就是夜的大地了,但在云海的边际那,我发现云海下面,其实是更低一层的云海。不过比起上层的云海,下层的云海更显得暗流汹涌。在那些略有些涌起的云层下方,一定有几座山头耸立着。
  当北方那一道亮光终于被夜幕吞没,下层的云海也开始显出尽头。大地的夜光不时的从薄薄的云团边沿隐隐现身。飞机偶尔飞过一片晴空区,于是大地的夜景就会突然清晰地出现在飞机底下:那一条条交叉延伸的亮线是道路,那一团团簇拥的亮斑是村庄和小镇……偶尔有一处亮点在不停地闪着,开始我以为是某座高楼上的灯,后来发现亮点会开花,很淡很淡,原来是有人在放烟花。有时虽然底下有云层,但会有一片区域的云层透着微黄的光,我就知道,底下一定有一座小城市。飞机的剪影也没了,远远地只能看到机身上那一闪一闪的灯,像小树林里的荧火虫。多数时候同一时间只有一架飞机飞过,个别时候会同时出现两架。有两次我同时看到了三架,分别飞在不同的高度和不同的航向。天上的星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出来很多。那颗耀眼的星已经不再孤独。自从到了大城市混迹,这样的繁华夜景再也没怎么见过了。想起高中暑假的夜晚,一家人躺在草坪上,整个天幕都是这般繁华,银河若隐若现,偶尔会有流星和火流星飞过。当我把脸贴在舷窗上看着这片星空时,其实我是有期待过能看到流星的。然而,它们就这样宁静地亮着。即使飞机正在以几百公里的时速在飞行,它们在舷窗上的位置依然不动。
  好几个小时的飞行,让我有幸观赏到了这场繁华的谢幕。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机会?如果有,但愿我不会忘带相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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